秦鐘來到這個靈氣濃郁的世界時，尚不知為何人在家中坐，禍從天上來。

前一刻，她不過是一普通中國女孩，二十有二，實習期間。剛下班，正打算回家，下一秒來到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處。

聒噪的男聲在她耳邊環繞：【宿主宿主宿主，你怎麽樣？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？】

秦鐘猶疑地想要環顧四周，卻無法動彈——她的靈體與肉體皆被束縛住了。

“怎麽回事？”

脫口而出後，秦鐘稍稍松了口氣，魂體尚能說話，就沒有大問題。

【你好宿主，我是你的系統！】

“系統？”秦鐘不太明白這個稱呼，從以前專業課時查詢的意思，系統指“同類事物按一定關系組成的整體”，但這個所謂的系統明顯不是。“你是？”

系統：【……】為啥她不知道？她都不看系統文的嗎？

秦鐘不是沒看過，但幾千萬年前作為蘇·未來世界大作家·未央時看過的系統文，早就被她判定為無用的東西，扔垃圾桶裏了。

勞心勞力的系統向她講解了大概，然後告知她——她現在只是一個胚胎。

【在母胎裏的先天靈氣最濃郁，趕快修煉吧！】將最基本的《五靈訣》傳輸到秦鐘識海後，系統催促她。

秦鐘問：“除了修煉不能做其他事？”

系統立刻善解人意地說，他的資料庫裏有所有她穿越前世界的小說，可供隨便翻閱，以解宿主修煉枯燥之煩擾。

於是，秦鐘開始用神識看小說了。

秦鐘看小說了……看，看個屁啊！系統雙淚俱下，【宿主，先天靈氣是多大的便宜，你怎麽可以不占！修煉先天靈氣不但能讓你在出生前築基，還能極大地拔高你的資質，到時候不管有沒有靈根你都是全天下天賦最好的人啊！】

秦鐘微笑（雖然沒能成功做出微笑的表情）。“系統先生，您大概搞錯了，我並不打算修仙，只想做一個普通人。”

系統：【……】一定是它找宿主的方法不對。

怎麽有人會不、想、修、仙、呢？這不科學啊！

在系統的據理力爭之下，秦鐘嘆了口氣，向它解釋：“修仙是人人大都向往的事，在還是凡人時，我曾經也因可以修仙而很歡喜。但如今我已兩次飛升成仙、一次得道成為準聖，求道路上種種酸甜苦辣我都已嘗過。對我而言，再次修仙不過是雞肋，食之無味、棄之可惜。”

準聖……系統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就傻掉了，媽呀！它居然找了辣麽一個牛逼哄哄的宿主！

信息量太大，系統處理不來，當機了好幾分鐘。

過了很久，秦鐘已經看完手上的《步步驚心》。【可、可是……】他結結巴巴地試圖說服秦鐘，【你不是說棄之可惜嗎？】

“棄之的確可惜，但我本人並不覺得可惜。”秦鐘說。

系統很久都沒有說話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秦鐘生在一個沒落的修仙世家，是嫡支的族長家長房次子所出的曾孫女，名叫沈悅，和之前一世相同。沈家除了一位老祖是金丹修士、嫡支一堂叔是半步築基、旁支一堂侄女是剛拜入仙門的練氣修士以外，其餘皆凡人。

秦鐘一出生就被抱去測靈根——她未曾聽說靈根是什麽，系統只說有靈根之人才可修煉，然而就秦鐘所知，她先前成仙為聖時也並無聽聞靈根一詞。若無靈根之人則無法求道，何以有莫珪所見過的人人修仙之世呢？即便是不同的世界，天道於每人的先天公平公正，少有之處則必補之，以此觀之實非正道——她的靈根是五系皆有偽靈根。

偽靈根之人——按照系統說法——修煉與否差別不大。並惋惜她在母腹中未曾修煉。若秦鐘那時修煉了，現在可不是五系偽靈根，而必定是五系天靈根。

幸而此世父母皆為凡人，也並不舍得將女兒小小年紀送去苦修。他們在凡人中家大業大、千年不敗，人人都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嬌弱小少爺和千金小姐，要是去修煉怎麽可能吃得消。

是以遇到家族中有好苗子，必要滿月就抱走，免得慣壞了，不好走大道。秦鐘既然是偽靈根，就無所謂修仙與否了。

秦鐘是沈父沈母的第一個孩子，不是最疼愛的，但最重視。從小她要啥有啥，十二歲時說想要去凡俗界游歷，他們也同意了，配備諸多行李下人護院，身上揣著大把金銀。——雖說家族沒落，但錢還是有很多的，金銀什麽的比起靈石更是大大的有。

而後，秦鐘通過跨界傳送陣，來到凡俗界。

【你真的不修仙？】系統不知道第幾次問她了。今天的第三次還是第四次來著，它每天都至少問十幾遍。

‘是的。我很確定。’秦鐘耐心地回答它。

【我不能否認，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裏，我確實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，這些是做多少任務都學不來的。】系統說，【但是，你要明白，我的職責是讓你修仙，這和對我有沒有好處無關。你變得厲害，我的成績好看，你默默無聞，我也不會受到懲罰。我不能放下我的工作，你懂嗎？】

‘我知道。你會在我的餘生，每日殷勤不倦地向我推銷修仙，直到我去世。’秦鐘說。

系統：……

事實是這樣沒錯，但它怎麽就那麽郁悶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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系統並非沒有懲罰方法，比如電擊、生病、精神攻擊等等，但系統知道這對秦鐘沒有用。

她認定了一個方向，就絕不會動搖，任何外力都無可奈何。

更何況，得知這些不會對她的身體產生傷害後，秦鐘就無所謂了——感謝她姓揍敵客那會兒，至今她都對揍敵客家的教育方式記憶尤深。

比起那些真正會對身體產生損傷的“愛的教育”，系統的懲罰實在是不夠看的。

何況，即便不修仙，秦鐘同樣能賺取積分。

比如，她的“沈氏商行”遍布這整個銘北凡俗界。——十八歲那年，她拒絕了父母讓她結婚的意願，再次來到熟悉的凡俗界。

再比如，她收養了一個孩子，起名沈念，教她天文地理、文學算術、外語科學等。

還比如，養女沈念及笄後揭竿造反，成為第一位開國女帝。

看到沈念登基時的模樣，秦鐘不由想起她第一次穿越時，登基為帝的一幕。

當時她一手掀起血雨腥風，好不容易抑制住內心的愧疚與痛苦；看到戰爭沒有帶來和平，反而人人自危，百姓流離漂泊，憂悶而疲憊；又將要突破修為，靈氣不順。種種緣故之下，哪有心思感受稱帝時的豪情萬丈。

秦鐘並不讚同戰爭，沈念打仗時她總勸她盡可能不費兵卒。沈念天資聰穎，做到了最大限度的保留兵力，但對敵軍可不會仁慈。幾乎是走到哪裏，就堆起一座京觀。

是的，秦鐘對沈念很自豪。因為她，以後這時代的女子不用裹小腳；因為她，溺死嬰孩的事情不再發生；因為她，官逼民反出現的可能性越來越小……

但那不能遮蓋死去的無數生命。

沈念問她：“你是否認為我做錯了？”

那是登基前一月，她們並肩坐在幾案前，沈念神色恍惚而憔悴，她已被充滿血色的噩夢困擾數日。

秦鐘搖頭：“世上沒有絕對的對與錯。何況對你我而言，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事。”

“那你為何還要痛苦呢？”

秦鐘知道沈念自己在痛苦，然而這孩子從不說出口。

“我痛苦並不代表我後悔。”秦鐘說，“我年紀大了，不再銳意進取，心思變得柔和。但我能理智地做出取舍。”

“可——”

“理智也不代表我不痛苦。”秦鐘繼續說，“知道是對是錯，和我是否痛苦，沒有必然的聯系。淺顯地說，就好比責打兒女時，父母固然心疼，卻不會後悔，因為這是正確的。戰爭當然錯誤，但當戰爭的目的高於戰爭本身時，明知是錯，也不得不做。”

沈念思索許久。

“你後悔嗎？”秦鐘問。

“不。”沈念說，她停頓了一下，補上一句，“我從未後悔。”

“就是這樣。”秦鐘說，微笑著。
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最後，沈念說。她仿佛釋然了，眉眼放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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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家穩定後，秦鐘回到修真界陪伴年邁的父母。又過二十多年，父母去世，她再次來到凡俗界。

沈念年歲已大。她比秦鐘小20歲，到了知天命的年紀。

雖然育有五子三女，但她腦子一直清醒，不打算讓沒有治國的賢德的兒女繼位。

秦鐘去見她，沈念說打算從30歲以上的人中挑選，繼承皇位。

對此秦鐘不發表意見，這是沈念的責任，秦鐘本人對這個國家（經過幾十年）早已不了解，她的建議只能對事，無法對人。

秦鐘幾近耄耋之年時，沈念退位，她和沈念夫妻結伴去潘邦游歷。還花光沈念的小私庫，去其他凡俗界游玩。

臨終前，系統驚嘆地看著秦鐘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積分。

【單單沈念就給你掙了32萬積分！加上你自己掙的7萬4千積分，還有最後十幾年，游歷將近200個世界得到了19萬積分……天啊，60萬積分！一般修仙系統的宿主就算升仙時也沒那麽多！】

秦鐘無所謂的笑笑：‘那是因為我一點積分都沒用過，才會那麽多。’

系統心情覆雜。它從未主動給秦鐘布置任務，任何與修仙無關的任務它都和置氣一般不願告訴秦鐘。因此秦鐘做這些任務時，常常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任務，更不清楚賺了多少積分。

沒有對比，秦鐘自然不知道她是有多麽厲害。

系統則是第一次去計算秦鐘的積分——此前，它總認為作為修仙世界的凡人，拿不了什麽積分。

【我服了你。】

脫離秦鐘魂體時，系統說。【你一定是將來載入所有系統資料的傳奇宿主。】

“你也很傳奇。”秦鐘開玩笑地說，“這98年以來，你每天都毫不間斷地向我推銷修仙是多麽好，直到我死亡的最後一天。你是世界上最盡忠職守的推銷員。”

系統：……都永別了，就不能說點好！

作者有話要說： 這是倒數第三個世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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